吕林熹:文学是滋养生命的一泓清泉

发布时间:2022-12-19 16:09 来源:中国妇女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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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■ 口述:吕林熹 作家  ■ 记录:张萌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

    ·人物简介·

    吕林熹,笔名远山,辽宁本溪人,现居大理。大理市作家协会会员。出版散文集《松风落笔,岁月生香》《如花在野,一日一安》等。

    文学于我来说是神圣的,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,它始终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有时是我的老师,有时是我的倾听者……它也是与我灵魂契合的知己,是穿越时光的记忆,是漫漫光阴中最安静的故人。它在我身旁扮演着多重角色,从未挑剔过我什么,只要我看向它,它便永远敞开胸怀拥抱我,接纳我。

    我最初的写作启蒙老师是大自然。写作的过程更像是一个人与内心对话。它像一面寂静的湖泊,将我们自己内心的风景如实呈现出来。

    我出生在农村,我的家乡山环水绕,植物茂盛,四季分明。在大自然中成长,我用一颗充满好奇的心感知世界。

    每个春天,我都会早早地盼望杜鹃花开,盼望杏花、桃花、李花开,盼望着野花绽满山,和小伙伴们一起整日地流连在花间田野里嬉闹、奔跑……

    夏天,水位上涨,河流奔腾,我们在河边圈起的水塘里捉鱼、戏水。尤其在夜里,萤火虫飞满天的时候,我们会在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观赏流萤。到草丛中捕捉蝉,也会在空地上躺下来看星星。

    秋天,我们奔忙在田野里帮着收割庄稼,眼睛被色彩斑斓的山峦浸满,手指被粒粒饱满的庄稼包围。山中田野里的野果,会让我们贪婪的味蕾无比满足。

    冬天大雪纷飞,我们会在雪中忘情地奔跑玩闹,也会站在那里,静静地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脸上、眉梢,那种轻轻柔柔,醉了心扉。

    这些跟随我成长、流转在季节里的细微感知与触动,最终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能量,填充着我,滋养着我,也指引着我,是它们将我引向了写作之路。

    犹记得刚上中学写第一篇作文时的情景。我将自己对星空的观察、感受与联想写出来,写的时候只觉得手中的笔跟不上鱼贯而出的思绪。

    后来我开始正式写作时才知道,那是因为之前日积月累的观察、通过观察丰富起来的感官觉知,觉知带来的真实触动引发了丰富的联想,统统在潜意识中留下了印象与记忆,只要打开一个出口,它们自然奔涌而出。

    这是我最初的写作感受。它让我第一次感觉到,写作是生活中内心受到真实的触动,情感流被调动起来的一种自然流淌。

    既然是以文字的形式流淌出来,就涉及以怎样的文字质感流淌的问题。阅读的质量,为我们的文字质感提供了辽阔而丰厚的土壤。从十四岁在校图书馆借到第一本文学名著后,直到现在,我从未离开过阅读。

    在阅读中,我的认知不断升级,自己对外在客观世界的看法不断迭代,由此,在种种映照中,也让我对自己有了更深入且清醒的觉察和省思。

    而在阅读的过程里,不知不觉在潜意识中会积累下大量的词汇,增加了丰富的语感,让我们的写作语言不断增加张力,可以更准确地表达内心,表达对外在世界的种种态度。阅读又可以让我们了解人生的不同面向,了解自己以外的世界,让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可以更完整、更理性、更客观。随着时间流逝,这种日日持续的积累,会让我们的文字越来越有质感,最终会有剖解内自心、直抵人心的力量。

    写作很像一个人走在时光里,行至某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,然后自己开始与自己对话。你可以安心地把自己摊开,把内在所有的褶皱一一拉平,让光直直地照进来,你无须逃,也逃不掉,你已经准备好以一颗心、一支笔,与它对峙。

    比如我在写《如花在野,一日一安》这本书的时候,相较于之前,很明显是在进步的。因为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里,我才意识到写作者自己与内心的深入联结的重要性,相较于之前的写作,对内心有了更深入的清理与看见。

    在《巡视花开》中,读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写作脉络,更可以明显感受到字里行间流露出我与自然的联结。很多读者也告诉我,为我这样细腻的视角和对微小事物的感知而感动。因为那就是我真实的生命体验,所以才可以完成代入感极强、没有缝隙的表达。我想,文字也只有从心流出,才能抵达另一个人的心里。

    我因为爱花、爱自然而久居大理,并亲手栽种出一个花园。每天清晨去到花丛中一朵朵巡视它们的成长状态,也借由它们照见我自己。在观照它们的过程中,我的内心渐渐饱满丰盈,更加细腻敏感。而由心的蓬勃触动,自然想要将这些感动通过文字记录下来。每篇文章几乎没有思维上的造作,只是一颗心被触动之后的自然坦露。

    很多时候,我也会感觉写作的过程很像在恢复一些过去的记忆。那些我此生未曾触碰过的内容,未曾见过的词语,会在写的过程中从潜意识里跳跃出来。而那时,仿佛是自己在自己写就的内容里,重现一些过往被遗忘掉的记忆。

    如此,写作也变成一次有趣的发现之旅。我不仅可以借由它看清自己,看清自己与客观世界的关系,还可以发现一些生命本身想要呈现给我的内容。那时候我不再是一个抒写者,只是一个接收者和记录者。

    比如在《杏花归隐》这一篇文章里,当时我正坐在窗前阅读,偶然间抬头,看见远山上昨日的杏花,此刻已轰然绽放。而只五天的时间,它们又像约好似的,像集体匆忙赶赴一场仪式。

    我用了“归隐”这个词语。因为于我而言,当时自己的处境正如大片绽放的杏花,有让旁人惊艳的美意。但看到杏花开放和坠落的完整过程,我仿佛受到一种指引,自己应该像杏花那样,在最美的时刻,也能够安静地沉潜下来,不要对外面给予的赞美过多留恋,丰厚的褒奖有时会令人迷失,看不见自己完整的生命状态。而在颓靡之后长久的孤独之中,远离外面的声音,会更容易看清自己,梳理自己,在安于独处、深深扎根的时光里,一个人反而会获得更完整的丰盈。

    因此,是借由与杏花的深刻联结,我才得以踏上一段有趣的内在发现之旅,得以清晰自己接下来在纷繁的世界里,该如何自处。

    正是通过这种物我相融、物我互通的写作方式,让我对生命和生活本身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与感受,也得以与文学、与生活、与他人、与世界建立起一种相互包容和相互抵达的关系。

    我想,每一个能够持续创作的人,都一定感受到了这种恩赐和滋养。